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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说是谈论烟仔的“前男友”，倪永孝的视线却一直辗转于在陈永仁和刘建明之间，他的表情告诉阿仁，最不希望发生的已经发生。

　　阿仁眉头一紧，刚要开口，倪永孝先他一步出声：“有义气并不是件坏事，可是阿仁，说到底，我们才是一家人。”

　　他将两手交叉在一起：“有些事是骗不了人的，你不认，你就不会去救父亲。”叠合的食指点在鼻梁上，撑起了正要下滑的眼镜。

　　与倪坤的父子关系从来都是陈永仁的死穴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，他都执于要否认：“就算是陌生人——”

　　倪永孝却帮他强调道：“我还以为，他是你的仇人?”

　　陈永仁突然说不出话来，他找不到解释的理由。

　　见此，倪永孝的眼神也柔和起来，他缓缓道：“韩琛的事你以后不要再管。”说完，他回望正看向他的三叔，并肯定地点了点头，三叔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。

　　陈永仁却因为这句话而愣住，难道？

　　他立刻望向刘建明，而对方回给他的，只是散发着森森戾气的冷峻侧脸。

　　他推测出了几分大概，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微妙的庆幸，便试探性地问道：“你打算怎么做？”

　　此言一出，刘建明紧綳的下颌忽然有了轻微的颤动，他同陈永仁一样，都在等倪永孝的答案。

　　倪永孝拿出刚刚振铃的手机：“让你不要再管，你说呢？”

　　在场的人听到都心知肚明，唯有中间的烟仔越发懵逼，他愣愣地看着正摆弄着手机的堂哥，有些不知所措。

　　而倪永孝看完信息后，便将目光转向刘建明：“你应该会想要知道这个消息。”他顿了顿，用一种温柔而平稳的声音说道：“Mary已经在前几天到达了台湾，而护送他的——”

　　他看了一眼陈永仁，嘴角噙着不以为意的笑容：“似乎是你的好朋友傻强。”

　　看来自己早已经被调查得清清楚楚，陈永仁震惊之余，也终于发现为什么这几天傻强没有再联系他。

　　作为韩琛最亲近的手下，傻强绝对对得起这份信任，韩琛怕是担心事情败露，所以提前安排傻强将大嫂送走，那黄sir他为什么要认这件事，莫非他和韩琛？

　　陈永仁恍然大悟，所以才安排自己跟着韩琛？察觉到背后可能的动机之后，他的舌根骤然发苦，一个你全心信赖的人将你作为棋子，精心置于棋盘之中，你以为已知全局，下棋的人和自己都是身不由己，不想现在却成了推动其他棋子的工具。

　　过往相处的种种忽然裂成碎片，他的失望不在于被骗，而在于被算计。

　　旁边的刘建明也有些恍惚，得知Mary已远走，欣喜、憎恨、失意、茫然等情绪杂糅在一起，顺着他的血管滚涌翻腾，接受汇聚的心脏因不堪重负而猛烈收缩，面上却未表现出任何的波动。

　　这时，倪永孝说了一句话。

　　“今晚过后，你可以叫他不用回来了。”这一句，既是对陈永仁，也是对刘建明说的。

　　在陈永仁愕然的同时，刘建明的脸色也陡然生变，倪永孝难得对他生出了一点怜悯，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，以为自己答应放过Mary。

　　可惜，他虽然不会在乎像他这种工具的生死，然而主使者，他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。

　　面前的人太年轻，不知道死亡是所有痛苦中最能令人解脱的一种。

　　Mary？傻强？烟仔听得比刚才还晕，不过很快他就乖乖坐直了，因为堂哥似乎终于想到要回到“正题”，他看向刘建明：“既然话已经说清楚，那现在，该讨论一下烟仔和你的事了。”商量的口吻，却不容置喙。

　　瞬间成为焦点的烟仔，脖子一下子就变短了一截，他的视线慌慌张张地在堂哥寸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上落了脚，半天都不敢将头抬起来。

　　倪永孝对着烟仔勾起了唇角：“前男友？”

　　不用看，烟仔也知道堂哥的眼睛指向谁。

　　他腿软，语气更软：“堂哥，我错啦。”拉长的语调不自觉地变得像在撒娇：“其实是一场误会，我们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。”

　　再是搞不清状况，烟仔也知道关于前男友的谎言已经被识破了，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该如何解释，干脆话题一转，开始为刘建明求情：“不过他真的不是坏人。”

　　说到这儿，刚得知自己“前男友”身份的刘建明立刻凶狠地瞪视过来，烟仔装作没看见，一股脑地将那两天发生的事倒了出来，最后，他声辩道：“他明明可以，却没有伤害我，所以说——”

　　倪永孝却轻笑一声，淡淡道：“这就是你认为他是好人的证据？之前你也说过，我是个好人。”　　

　　烟仔有些脸红，这话他的确不止对一个人说过，其实并没有什么，但被这样专门地指出来却让他莫名心虚，他的睫毛扑簌簌地颤动着，笑得有些僵硬：“可是堂哥你本来就是啊。”真心话也说得底气不足。

　　为了寻求认同，他赶紧拉了拉另一位堂哥的衣袖。

　　阿仁的脑子现在也不比烟仔好用，心里想着其他事的他跟烟仔电眼看圆眼，最后两手一摊，表示爱莫能助。

　　反倒是倪永孝悠悠问道：“这样说的话，如果我不做些好事，岂不就对不起我们烟仔？”

　　烟仔先点头，后摇头，摇头的频率比点头时大得多，好似通电的风扇，毛茸茸的头发跟随他的肉脸甩来甩去，挠得他后颈发痒仍不敢停，生怕堂哥会跟他计较他刚才下意识的反应。

　　倪永孝继续逗他：“那放过他，好不好？”

　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陷阱，烟仔支支吾吾道：“那当然——”又迫于后方摄人的视线突然打住，转而道：“堂哥你说了算。”这车刹得他两颊快要抽筋。

　　抓着烟仔的椅背，三叔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，喷洒的鼻息像是在说：“算你识相。”

　　比起烟仔对这件事的插手，他更不赞同的是阿孝对烟仔的纵容，倪家的话事人不应该被轻易地影响到，但他只能从烟仔管起。

　　他不知道的是，背对他的烟仔在说完那句话后，便做了一个无奈的鬼脸，对着堂哥悄悄地抱怨起了自己的老爸。

　　见状，倪永孝眼中流露出笑意：“是吗？”

　　这话问得烟仔有些糊涂，堂哥难道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？他呆呆地“嗯”了一声，同时偷偷打量着刘建明。

　　刘建明仍旧没作声，但看烟仔的眼神不似看别人那般漠然，甚至颇富情感，比如现在，就在“骂”烟仔是个笨蛋。

　　与三叔的看法相反，在他看来，自己的下场已经注定，倪永孝没有理由会放过自己，烟仔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劳，但是这样无用的好意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，没有用一贯的态度去拒绝或是嘲讽。

　　然而很快，他便发现自己错了。

　　手上的束缚被解开，倪永孝挥退手下，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：“看在烟仔的面子上，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。”

　　[注1]倪家一开始以为是黄sir指示，却并没有杀黄sir，是因为他们与警察虽然敌对，但双方之间谁也不能真正消灭对方，彼此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，作为黑帮的掌权者，他们做事必须考虑得失，刺杀计划既已告败，便不会借此打破这种状态（无间道1中，我觉得如果不是黄sir害死Mary，韩琛也是不可能杀他的），死去的黄sir只会挑起两边的纷争，而活下去的黄sir对他们来说更有价值，黄sir这样做，必然与人暗中勾结，与警察相比，这个人才是他们真正的威胁，因为这里今天可以姓倪，明天也可以姓别的，而在发现韩琛参与后，态度就完全不同，作为倪家的下属，无论最开始韩琛是否知情，到现在这一步都是背叛，这样的人，倪家是不会留的。

　　[注2]阿仁会失望是因为原本他以为黄sir只是没有事先告诉他，这样他仍能宽慰自己，对方只是顾忌自己的身份，虽然他不认可黄sir这次的行动，但其实内心已多多少少选择了原谅，却没想到自己的卧底生涯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部分，自己的身份就是他要利用的东西（PS：《无间道1》黄sir坠楼的那一幕，真是我的童年阴影，我现在想起来都能感觉到那时明明连剧情都不能完全看懂，自己却悲痛到不行的难过，结果后来《无间道2》出来了，看到黄sir背地里做的那些事，对他的感情就变得与本文中的阿仁一样复杂，理智上不断说服自己，他是警察，他这样做有自己的理由，却还是想问他，知不知道这样做害了多少人？甚至还害了你自己？如果根据《无间道2》的人物设定往下推，那么在本文中，一旦刺杀成功，黄sir就会扶持韩琛上位，然后让阿仁监视他以防其变成第二个倪坤，如果事情真的发生，他会利用阿仁的身世让他取代韩琛。）